「好,好,」鍾大娘不停地稱好。

她以為剃頭匠擺露天理髮攤,受到物業打擊後,極有可能在城市住不下去。

沒料到,他居然活得還很滿意。

剃頭匠說:「老姐子,不瞞您說,我大兒子在批發市場做電器生意,不缺錢花,我不想花他的錢,我就是想自己找個事情,打發時間,年紀時勤勞慣了,老了也閒不住。」

「兄弟,你快七十歲了吧?」鍾大娘看著面前這個農民兄弟,頭髮差不多花白了,估計已是古稀之人。

「對,快七十歲了。」他說,「該養老了,有這個事情做,我就在這裡安心養老,省得大兒子為我操心。」

看來,這位老大爺,很樂意接受這樣的生活。

鍾大娘伸手摸摸她的頭髮,有點不好意思。

她的頭髮才剪一個來月。

齊耳的短髮,在耳垂下只增長了一厘米。

她的頭髮太短了。

今天,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理髮。

鍾大娘說:「兄弟,不好意思,我只有等頭髮長一點,再來找你剪頭髮,我記住了你的家,你住在五幢二單元十一樓五號。」

頭頂銀絲的老大爺,帶著欠意說:「老姐子,只顧著站著說話,還沒有請你坐下說話,來,客廳坐坐。」

「不了,我回去了,你忙。」鍾大娘說。

鍾大娘看到了剃頭匠兄弟的生活現狀,心中很知足。

她帶著滿心的歡喜,告辭離開。

老大爺送她到十五樓的電梯口,並為她按亮了電梯一樓的按鈕。

電梯門啟開。

鍾大娘加深印象似地仰頭再望一眼,1105房門上方的紙板。

「理髮」兩個字,已經刻在了她的心上。

今天,因為與剃頭匠的遇見,鍾大娘的心情,說不出的愉悅。

這是她到大城市西州來,最快樂的一天。

接下來的時間,鍾大娘走出五幢,走入小區的綠化帶。

在她的眼中,那些呆板靜止的花草,全部有了生氣。

紅紅的三角梅,舒展著枝條,競相開放。

幾根綴著紅花綠葉的花枝,在微風下輕輕搖動。

微風過處,有一兩隻蝴蝶在花叢中翻飛。

一切都是那麼令鍾大娘賞心悅目。

儘管正值上午,小區內行人稀少,顯得過於安靜,但是,遠處,有一個人在整理綠化。

鍾大娘饒有興致地,朝那個正在工作的人走去。

走近了。

她歪著頭,仔仔細細地看他修剪花草。

那個人,正在用一把碩大的鐵剪,將一株灌木修剪成型。

他的鐵剪像有魔力似的,刷刷刷幾次剪下去,那株長勢茂盛的灌木,被剪成了很好看的圓球形。

鍾大娘從來沒有在農村,看到過修剪花草。

她家老屋後面的山坡上,長滿了野草。

那些野生的草,密密麻麻又雜亂無章,呈現著自然生長的態勢。

東湖國際小區的草,全是人工種植並打理過的草。

兩種風格的景觀,曾在鍾大娘的心目中,呈現極大的心理落差。

在她的心目中,農村野生的草,具有自然的美。

東湖國際小區綠化帶的草,不僅不美,而且有一種彆扭的丑。

鍾大娘歪著腦袋,左瞅右瞅這株圓球狀的灌木。

不知不覺中,她發現了另一種,無法表達的美感。

鍾大娘再放眼四望。

四周林立的高樓,看上去並不是那麼高大恐怖,確實壯觀繁華。

鍾大娘向著人氣更旺的小區大門口走去。

東湖國際小區大門外,有一排商鋪。

除了一個大型的超市,還有許多的小店。

基本上形成了商鋪半條街。

這裡,是東湖國際小區最熱鬧的地方。

超市的門囗,放有兩台兒童遊樂機。

電動的兒童遊樂機,正在搖動著。

隨著搖動的節奏,播放著歡快的歌曲。

這條路上,有不少的行人。

鍾大娘不認識這裡的任何一個人。

她呆呆地站立在兒童遊樂機一側。

音樂聲驅散著她內心的孤獨。

鍾大娘感覺,站在這裡看過往的行人,比在家裡看電視好一些。

這裡熱鬧。

家中的客廳太冷清。

鍾大娘發現,不遠處有一隻石凳。

這個意外的發現,讓她心中一喜。

這只可供人坐的石凳,緩解了鍾大娘站立的疲勞。

她喜滋滋地坐到這隻石凳上。

她像一個休閒的小區老人那樣,坐在那裡,享受著上午的陽光。

也不知在那隻石凳上坐了多長時間,鍾大娘的腳邊,走來一個老年婦女。

老年婦女問鍾大娘:「請問,批發市場往哪個方向走?」

鍾大娘看向問話的陌生人。

鍾大娘問:「你去批發市場買東西呀?」

那個老人說:「不買東西,就想進城逛一逛。」

鍾大娘說:「咦,你千萬不要逛,這麼大個城,會把你弄丟,你在家附近轉一下就回去,不要讓年輕人擔心。」

說實話,鍾大娘也不知道,批發市場在哪個方向。

鍾大娘根本不知道,這個西州市,哪裡朝東哪裡朝西。

那個問話的老年婦女,聽鍾大娘這樣勸說,感覺有些道理。

對方講:「謝謝您老人家好心!我在附近轉轉就回家。」

鍾大娘放了心。

看著那個老年人離去,鍾大娘的心底,泛起一陣感慨。

進城的老年人,怎麼這樣多啊!

也難怪,大部分的年輕人都進了城,他們的長輩一天天變老。

越來越多的農村老人,不得不湧入城市。

憑鍾大娘的肉眼,從外表上觀察,剛才問路的那個老年婦女,就是一位典型的農村婦女。

那位老年農村婦女身上,有農村婦女的氣質。

這種氣質,緣自年輕時經歷過耕種土地的體驗。

現在,農村出來的青年們,沒有做過農活。

進了城的農村青年身上,找不到農民的氣質。

只有在上了年紀的人身上,進了城,還保留著農村人的氣質。

望著這個人漸行漸遠,鍾大娘意識到,像她們這樣進城,面臨養老問題的農村老人,很多很多。

鍾大娘坐到近中午的時候,又只有孤獨地回家。

吃過午飯,她又走出東湖國際小區大門,在那隻石凳上坐著望過往的行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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