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遠處,耿朝忠已經聽到了身後的動靜,他笑眯眯的拐過彎,然後將泔水桶里黑光蕩漾的地溝油往地上一倒,然後將大腹便便的褲腰帶一松,各種七零八落的西紅柿黃瓜胡蘿蔔滴溜溜的落在了地上,他一邊走一邊笑一邊肆意揮灑,不一會兒,乾淨的柏油馬路就成了「旱冰場」。

「缺德鬼!」

一名路過的老太太罵了耿朝忠一聲,耿朝忠呵呵一笑,一把摘掉了鼻樑上黏著的黃油奶酪——這個東西太粘了,並且很容易化,並不是理想的化妝道具——不過對付這麼幾分鐘還是足夠了。

接著,衣服,帽子,外套等各種廚師裝七零八落的掉在地上,耿朝忠很快就消失在了街角,而他的身後,則傳來了「哎呦」「哎呦」各種「屁股向後平沙落雁」的聲音

「洪先生,不好意思,讓他跑了」

一個渾身黑油,滿是惡臭的行動隊員正灰頭土臉的向趙可楨報告。

「額」

趙可楨透過窗簾,打量著這名行動隊的首領。

這是代號「荔枝」的李青山留給自己的人馬,絕大部分都是「荔枝」在東北軍中發展的我黨地下情報人員,他們幾乎都是原東北陸軍講武堂的學生,既有進步思想,又在軍隊受過專業訓練,絕對算得上是我黨布置在北平的一支精幹隊伍,接手後,趙可楨還曾經赴郊外觀察過他們的訓練,對這些精英也頗為認可——只是沒想到,頭一次出手,就搞了個灰頭土臉!

「此人化妝技術很是了得,幾個兄弟看著他出去竟然沒認出來!看來,他早就發現我們埋伏了!」那名首領解釋著事情經過。

「不怪你們,殺他本來就不容易,這廝太狡猾了!」趙可楨故作鎮定的點了點頭。

看來王劍秋說的沒錯,這方途確實不容易幹掉。

不過,事情可還沒有完呢!

趙可楨的目光投向了遠方

王劍秋就埋伏在附近,不過他並沒有聽到槍聲——他馬上知道發生了完全在意料之中的「意外。」

是的,從接受這個任務一開始,他就知道,自己這個所謂的「備用計劃」一定會派上用場——所以他很快就發現了餐廳後門胡同口的一攤黑油和遍地的黃瓜蘿蔔。

「六哥的套路總是讓人意想不到」

王劍秋呢喃了一聲,放棄了追蹤,反而從原路返回了自己名義上的住處。

推開門走進屋子,房子裡不出所料的傳出一個聲音:

「去哪兒了?」

「出去買了幾個菜。」王劍秋指了指手裡提的菜籃子。

「這回警惕性不錯,」耿朝忠扭了扭脖子——好久沒活動,剛才走的有點急,似乎扭著了脖子,他看了王劍秋一眼,隨口問道:「弟兄們呢?」

「大家都按照六哥的吩咐,落地生根,在北平各處找了工作。」王劍秋放下了手裡的籃子。

「嗯,做的不錯,處座對我們前段時間的表現很滿意,估計嘉獎令很快就會下來了」頓了頓,耿朝忠突然開口道:「剛才有人想殺我。」

「是誰?」王劍秋臉上露出關切之色。

「不知道,不是日本人就是黨調處那幫狗崽子,要麼,是紅黨?」耿朝忠似笑非笑的看了王劍秋一眼。

「我覺得是黨調處那幫狗崽子的可能性大。」王劍秋分析道。

「何以見得?」

「這」王劍秋表情一凝,「我覺得,要是日本人的話,不會這麼不聲不響,封鎖幾個街區可以說是一定的。」

「有道理,不過黨調處是怎麼知道我的身份的?難道,我們特務處里有黨調處的內線?」耿朝忠皺了皺眉頭。

「這個要麼是紅黨?」王劍秋開口道。

「不是要麼,就是紅黨,趙可楨那老東西要殺我。」耿朝忠撇了撇嘴。

「我們不是暫時合作嗎?這老東西瘋了?!他自己在日本人那裡都自身難保!」王劍秋面露驚詫之色。

「誰知道,估計匪區那邊情勢緊張,狗急跳牆了唄!」耿朝忠不屑一笑。

「他為什麼不借刀殺人,告訴特高課,讓日本人動手豈不更好?」王劍秋似乎還是有點不敢相信。

「劍秋,今天你腦子有點不清楚啊!」耿朝忠感嘆了一聲,「日本人抓了我,他趙可楨紅黨的身份不也暴露了?」

「是的,還是六哥想的全面。」王劍秋恍然大悟。

耿朝忠微微一笑,站起身來向窗外望了望,自言自語道:「就是不知道這裡安不安全,這燕大我估計是回不去了,趙可楨這老小子對我的底很清楚,恐怕回去的路上還有埋伏。」

「不會,紅黨一般都很愛惜羽毛,很少在大庭廣眾之下動手。」王劍秋說道。

「那倒也是,紅黨一向假仁假義。」耿朝忠哈哈一笑,又坐了回去。

「六哥,喝杯茶壓壓驚。」王劍秋趕緊倒了一杯茶奉上。

耿朝忠端起茶杯,放到嘴邊似乎要一飲而盡,王劍秋額頭的青筋跳了一跳,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。

噗!

耿朝忠一口把茶水吐在了地上。

「你這茶放了多久,這麼澀!」耿朝忠皺著眉頭說道。

「我這就再倒一杯。」王劍秋的心驀的一松,趕緊接過茶碗又倒了一杯。

「這杯還差不多,」耿朝忠將茶水一飲而盡,「咚」的一聲把茶碗砸在了桌子上,「劍秋,我在你這裡住幾天,你出去吩咐兄弟們都小心著點,這北平世道亂,人臉不如狗臉,翻臉比翻書還快!」

「好,六哥您小心,我去了。」王劍秋連忙站起身。

他是一刻都不想在這個屋子呆下去了——下毒失敗,開槍就更別提了,六哥在給他們培訓槍法的時候曾經演示過,只要近距離機簧一響,六哥馬上就能避過要害。

除非,除非是一個密閉的屋子,三四個人對著毫無準備的六哥掃射,說不定才有那麼一點機會。

雖然不知道自己想的對不對,但王劍秋的腳步卻不敢停留,他擦了擦額頭的冷汗,很快就走出了院子。

看著王劍秋走出院門,耿朝忠麵皮抖了一抖,走到廚房捏了一把糖,沿著地上的茶漬灑了一條細線,不久後,一串黑紅色的螞蟻沿著糖粒勤勤懇懇的爬了過來,片刻後,又一個個翻過肚皮四腳朝天的躺在了地上

「劍秋,你是一個合格的特情了」

耿朝忠嘆了口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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