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越哥兒,你是不是缺銀子使了?」谷范問道。

面對眾人疑惑不解的目光,裴越心中暗嘆。

在如今這個世界裡,商賈賤業是不爭的事實,這也是他明明精於商道卻半年來不肯涉足其中的原因之一。大梁良家子弟,要麼從軍要麼科舉,經商是不得已而為之的選擇。商人社會地位低微,更重要的是缺乏安全保障,所謂破家縣令滅門府尹,任你日進斗金腰纏萬貫,在官員面前也只是待宰的羔羊。

能夠真正站穩腳跟的富商,背後無不有著強大的靠山。

譬如裴珏的母親,娘家乃是京都豪富之族,她更是嫡女出身,給裴戎做妾反倒被視作家族榮耀。只因定國公府這塊金字招牌足夠響亮,可以保住她娘家財富不被人窺視侵占。

當然,這位莫姨娘嫁妝極其豐厚,且莫家每年都會給裴戎送一筆銀子,雙方可謂是各取所需。

對於裴越來說,在熟悉這個世界之後,他的確可以找到一些賺銀子的門路,比如以前給沈淡墨信中說的那些。畢竟他擁有前世的記憶,能夠做出很多這個世界沒有且值錢的東西。

至於本錢,有裴太君贈送的五千兩、程光吐出來的三千兩和李子均奉獻的三千多兩,換算成前世的貨幣將近四百萬,足以讓他不愁啟動資金。人力他也不缺,綠柳莊這些莊戶都是現成的勞動力,只要給足工錢,他們不僅不會抱怨,反而會對裴越感恩戴德。但裴越很清楚,那些東西只要自己敢弄出來,打開市場之後最多三個月就會被人奪走,連席先生也未必保得住他。

財帛動人心,自古皆然。

利益越大,人便愈發瘋狂。

以他如今一個庶子身份,那些辦法不是生財之道,而是引火燒身之舉。

不過當谷范出現後,安全問題便迎刃而解。

這位公子哥兒身份擺在哪裡,都中敢打他主意的著實不多,真有那個能力的權貴也拉不下臉欺負一個小輩,而且他也需要錢,當時裴越贈他一千兩銀子除了表達謝意之外,亦存了試探之意。

如今更有秦賢這般信得過的助力,雖然這位兄長家道中落,如今也只是個哨官,但只要看看薛蒙和謝璧對他的態度就知道其人不凡。他在山賊這件事裡立下不少功勞,被左軍機多次召見,平步青雲已經是可以預見的事情。

將這二位拉攏過來,足以保證裴越沒有後顧之憂地鼓搗出一門賺錢的營生。

於是他對眾人微笑道:「我沒想過自己去經商,只不過前段時間查閱古書,尋到一個方子,能夠做出一種市面上沒有的香料。銀子這種東西沒人會嫌多,而且這樁營生也不是歪門邪道,有何不可?」

谷范這才釋然,好奇地問道:「越哥兒,究竟是什麼香料?」

裴越微笑道:「那方子不夠詳細,我還在摸索中,不過應該很快就能弄出來。世兄,我打算將這方子交給你,畢竟我不方便離開此處,而且論在都中的人脈和門路,你要比我強的多。」

谷范有些心動,但裴越如此鄭重其事,他大概能猜到這方子價值不菲,所以搖頭道:「越哥兒,我可不能占你的便宜。之前那一千兩我收的問心無愧,是因為那件事我也出了力,但如今方子是你自己尋來的,我怎能據為己有?」

這番話讓秦賢和薛蒙對他的印象改觀不少。

裴越語氣愈發溫和:「你先別急,且聽我說完。方子交給你,本錢我來出,至於香料的製作和鋪子的打理則由你派人接手。日後所得利錢,我占三成,你占三成,我家老祖宗和我大姐各占一成,秦大哥和薛世兄共占一成,還有一成暫時擱著,日後再分派。」

谷范尚未開口,秦賢便反對道:「越哥兒,再沒有這樣的道理,這門生意是你和谷賢弟合作,我們怎麼有臉從中白拿一份?此話休要再提。」

薛蒙亦連忙用力搖頭,臉上晃蕩的橫肉瞧著竟有些可愛。

裴越望著秦賢堅定的臉色,鄭重道:「兄長莫要推辭,等香料做出來之後,若是有人不長眼鬧事,說不得還要請兄長出手相助。你我兄弟不說虛言,定國公府於我難有助力,將來兄長功成名就之時,還要提攜小弟一二。」

見他如此坦誠,秦賢不好再拒絕,但仍舊堅決地道:「家中雖不比當年,但也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,一成的本錢還能湊出來。越哥兒,你若不接這筆銀子,愚兄也不能受你的好意。」

裴越點頭微笑道:「那就依兄長所言。」

谷范在沉默許久後扭頭看著裴越,眼神複雜難言,緩緩道:「越哥兒,這件事我答應了,不過只是你我二人之間的合作,與我老子無關。」

裴越微微一怔,旋即明白過來,這位少爺的傲嬌病又犯了,八成以為自己是為了償還穀梁的照顧之情,所以才將賺錢的營生分給他。

不過他沒有解釋什麼,只是認真地說道:「本就是你我之間的事情,與谷伯伯無關。」

谷范臉色和緩許多,問道:「這香料生意真的能賺很多銀子?你再給我們細說一下吧。」

裴越應下,正要開口,卻見鄧載忽地出現在門口,行禮道:「少爺,都中裴總管來了,他說要見你。」

裴永年?

裴越腦海中浮現那個男人女相深不可測的總管家,起身對眾人說道:「諸位世兄,你們在這裡稍坐,我出去一下。」

而後快步朝外走去。

大門外面,一輛馬車停在路旁,八名家丁垂首肅立。

裴永年站在石階下,微微仰頭打量著門樓。

「不知總管家駕到,未能遠迎,請勿見怪。」裴越出來後,笑吟吟地拱手一禮,鄧載面無表情地跟在他身側。

裴永年還禮,而後神色平靜地說道:「三少爺,老奴奉老太太之命,請席先生回府一趟。」

裴越正色道:「既然是老祖宗有命,孫兒自當遵從。先生就在家中,請總管家入府用茶,晚輩親自去請他。」

裴永年微微一笑說道:「三少爺果然孝順,只不過老太太有急事找席先生,不好讓她老人家等得久了,故而用茶便不必了,改日再來叨擾。還請三少爺派人入內通傳一聲,老奴在這裡等著就行。」

裴越眼神微凝,對身旁鄧載說道:「去請先生,就說都中老祖宗派人來找他。」

鄧載沉聲應下,轉身離去。

裴越走下石階,來到裴永年身前,很隨意地問道:「總管家,不知老祖宗這般急著找先生回府所為何事?」

裴永年答道:「老奴不知。」

他態度很和氣,但言語間的疏遠很明顯,就像過往那些年一樣,他不會刻意羞辱這位庶子,亦不會對他另眼相看。關於這位總管家,裴越也曾了解過,知道此人是裴太君的心腹,幫她掌管著府內大權。

既然話不投機,裴越便暫時按下心中的疑惑,沒有追問桃花的身世。

片刻過後,席先生從宅內出來,先是沖裴越頷首致意,而後來到裴永年面前,淡淡問道:「太夫人找我何事?」

裴永年微微垂首,從容答道:「老奴不知。」

席先生面無表情地說道:「天色已晚,你回去告知太夫人,明日上午我再去拜會。」

裴永年不慌不忙地道:「席先生,老太太確有要事找你,所以派老奴前來,而且還讓老奴帶著一件信物,只說先生看過後就會明白。」

說著從袖子中取出一塊殘破的玉珌,雙手遞到席先生面前。

裴越在旁清楚地看到,席先生在看見這塊玉珌的時候,眼神猛然變色。

席先生接過玉珌,對裴越囑咐道:「我去一趟都中,會儘快回來,你自己多加小心。」

裴越躬身道:「先生放心,我會照顧好自己的。」

裴永年在旁沉默地看著,臉色沒有任何變化。

待席先生坐上馬車,裴永年騎馬相隨,一眾家丁護衛著遠去之後,裴越站在門前看著漸漸昏暗的天色,心中忽地有些不安。

「鄧載。」

「在,少爺。」

「你去幫我做件事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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