聚會的地方定在一家粵菜館，整個裝修都是老式香港的感覺，一塊金閃閃的招牌，上面寫著「老妙」。
計程車司機技術不錯，穩穩停在門口一個甩尾，從後車門到大廳只需要幾步路的距離。
雨勢從剛剛經過一條長長的隧道後，就有種越來越小的趨勢。
等她們到了門口，雨水依然下著，雨刮器的頻率換成了慢的那一檔。
但是屋檐下的雨勢卻始終如柱，嘩啦啦降落個不停。
常喻和宋桉剛站在門口，就有服務員迎了出來。高跟鞋踏在大理石台階上發出踢踏踢踏的清脆響聲，掛著敬業的微笑要帶路。
「他們定得哪個包間來著？」
大眼瞪小眼，兩個人沒一個記得。
「等一下。」宋桉艱難在群聊里找記錄。
粵菜館室內應該是禁煙的，常喻目光在周圍轉動，在門口的屋檐下，看到有幾個正在外面抽煙的男人。
雨水被風帶著斜斜落下，屋檐下其實避不了雨，褲腳管已經被雨水打濕。
有個帶著黑框眼鏡身材微胖的中年人轉過頭，手裡還夾著煙，一吐氣騰雲駕霧。
和常喻目光對上的瞬間，眼神發亮，手指著她們的方向抬起來。
就這時候大廳里傳來一聲嬰兒啼哭聲，響亮得和雨聲混合在一起。
在這個稍詭異場景下，常喻終於想起來為什麼她覺得這男人有點眼熟。
帶著點愧疚的心情撓撓鼻子，有點不好意思把人家認成了中年男士。
「哎！你們倆怎麼才來。」那人又吐出一口煙，一口氣被嗆到，蹲下來咳嗽幾聲。
「我們班以前班長叫什麼來著！」常喻用胳膊肘碰了碰旁邊的人。
宋桉想了很久才勉強想起來：「雲什麼來著，好像挺文藝的名字。哦……雲淇。」
如果不是班裡風雲人物，畢業後名字很快就會被同學遺忘。
班長倒是對所有人名字都記得滾瓜爛熟，脫口而出叫道「常喻！宋桉！」
就往她們這個方向走過來，走了幾步又想起來手裡的煙還沒滅。回到抽煙點，把煙頭按進室外共用的煙灰缸里。
一腳沒注意踏到旁邊的水窪，「嗷」了一聲。
手忙腳亂的樣子看起來有點憨，終於有點高中時候的影子了。
雖然他已經比高中時候，髮際線往後移動得仿佛退潮後的沙灘。
在常喻印象中，班長一直都是聽話遵守規則的存在，偶爾會有點憨厚。
每次都從老師辦公室出來，帶著通知單站在講台上，扶著眼鏡對教室里說：「大家安靜一下，接下來公布下周月考的考場。」
他聲音沒什麼壓迫力，一通喊話宛如石沉大海，無奈得拍拍桌子。
又提高一點音量：「大家別說話了！馬上有巡邏老師要過來了！」
班長一著急就容易出汗，從口袋裡拿出張餐巾紙擦額頭的汗。
那時候他還習慣帶著細邊眼鏡，不合尺寸的眼鏡有點緊，感覺鏡框能把他臉上的肉勒進去。
常喻對他僅剩的印象，就是連班裡有同學上課偷偷吃零食都會被他記在點名冊上。
所以看到他剛剛抽煙的樣子有點恍惚，親眼見到前沒法想像班長抽煙是什麼樣子。
親眼見到了，覺得也就那麼回事。
雲淇甩了甩手臂上沾上的雨水，指向裡面說：「在二樓天字號房，他們都在裡面。」
話剛說完，宋桉也終於在群聊里找到當初的記錄。
跟雲淇這個班長當初在班上的時候就不怎麼熟，畢業後一次私下聯繫都沒有，這麼干站著也尷尬。
她點點頭準備往裡走，回頭髮現雲淇還站在原地。
「你不進去嗎？」常喻問道。
對方搓了搓指尖，仿佛若有所思。
「我再抽一根吧。」他這麼說。
天氣很熱，剛剛的傾盆大雨都沒能把溫度壓下去。室外沒有空調，班長又從口袋裡拿出餐巾紙擦額頭上的汗，拿出手機小小嘆出一口氣。
又一次點頭，常喻歪頭看前方牆壁。記憶中跟在每個小組後面收作業的好脾氣班長，突然變得有點模糊。
沒有人是一成不變的，時間能改變很多東西。
所以常喻推門進去的一瞬間，有那麼一點點緊張。
她害怕記憶中的人大變樣子會打碎曾經遺留下的美好印象，又害怕少年絲毫沒有改變，自己會和高中時候一樣，掩飾不住失態。
糾結的心理開始沒有意義得天人交戰。
沒意識到她保持這個姿勢不動，已經有幾秒了。
宋桉拍了拍她的肩膀，示意身後服務員要上菜。
常喻才大夢初醒般往旁邊站了一點。
「你剛剛這神情，有點像被狐狸精霸占了身子，然後突然頓住不動。」宋桉在旁邊點評道。
「你聊齋看多了吧。」常喻轉頭說道。
卻看到宋桉嘴角抽搐，往後退了一步說：「你能不能別笑了？感覺你馬上就要跟小唯一樣去掏心臟了。」
這下常喻可以確定，她聊齋是真看多了。
不過被這麼一提醒，常喻手動把嘴角的笑容扒拉下去。
包房裡鬧鬧哄哄聚集了不少人，他們包下了兩間最大的包房，又中間的移動門打開，感覺有樓下半個小廳那麼寬敞。
一進門就能看到宋景堯，英倫挺拔穿著件深灰色西裝，在一眾簡單T恤或者工裝格子衫中，顯得格外出挑。
目光很容易就被吸引過去。
沒有人會一成不變，所以少年長大氣質內斂，變得成熟穩重不少。
常喻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，已經聽到身旁宋桉「噗嗤」一聲笑出來。
「我僅代表我自己，希望大背頭滾出帥哥的世界。」宋桉憋著笑說。
常喻拿胳膊肘頂了她一下。
不過宋景堯這個大背頭看起來確實有點用力過猛，不適合他的臉型。
常喻看了幾眼終於也沒忍住，臉上原本無懈可擊的假笑，終於被放大，露出個真情實意的笑容。
雖然這個笑容目的不純。
包房裡的各位同學，來得早的已經三三兩兩聊開。
常喻和宋桉跨步準備往有相熟同學的方向走過，正好宋景堯跟旁人說完話，往她們這個方向看過來。
「常喻？」宋景堯的聲音在身後響起。
這一聲使得常喻像是被老師點名一樣，立在原地。
隨後又沖旁邊的宋桉笑了笑：「你是宋桉吧？」
什麼啊，他怎麼沒人的名字都能記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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