泰達邁入陰暗的旋梯,手搭在扶手上,一步步地向上攀登,他很少會這樣,在一個人的言語下被打的潰不成軍。

他想反駁些什麼,可面對伯洛戈的那些話,泰達又實在找不出能為自己辯解的辦法。

泰達明白,伯洛戈說的是對的,自己是個猶豫遲疑的膽小鬼,不敢面對那樣殘酷的事實,自己也是一位自私鬼,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慾,將越來越多的人拖入泥潭。

可泰達停不下來了,就像高山的滾石,它已經轟隆而至,碾碎了沿途的一切,已經沒有人能擋住它的前進,哪怕是泰達自己。

邁上三層,這是泰達的私人領地,不允許任何人涉足,伯洛戈曾幻想過這裡藏著什麼樣的秘密,可實際上三層的布置很簡單。

一條長長的走廊,沿著走廊的兩邊排布著房門,門扉緊閉、被牢牢鎖死,仿佛門後關押著某種怪異猛獸。

泰達很少會來到這,這裡封藏著他的噩夢。

他推開了離自己最近的一道門,門後的房間裡堆滿了黑色的箱子,泰達隨便打開其中一個箱子,昏暗的光線下,陣陣燦金的光芒升起。

數不清的瑪門幣整整齊齊地擺放在箱子裡,泰達伸手拂過這些冰冷的硬幣,絲絲涼意纏繞在指尖。

他關上了箱子,轉而看向室內的其它箱子,腦海里回想著其它房門後所儲藏的東西。

如果伯洛戈看到這一幕,他一定會驚聲尖叫出來,誰也想不到泰達擁有這麼多的瑪門幣,這些燦金的硬幣堆積成山,幾乎填滿了第三層。

燦金的微光映照在泰達的臉上,他的面容在金光中微微扭曲、畸變,陣陣輕盈的旋律從泰達的口中吐出。

他在哼唱一個古老的歌謠,神情溫柔,仿佛在哄一位孩童入睡。

積攢這些瑪門幣並不輕鬆,泰達也是用了很多年,不斷地為人植入鍊金矩陣,對彷徨岔路產生源源不斷的價值,才積累起來這些。

泰達知道自己目的的可怕,為了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,他從不使用這些瑪門幣,而是將它們存放在這裡,在一片靜謐中,孕育著自己的願望。

關上房門,泰達朝著走廊盡頭走去,歌謠在陰暗裡迴蕩。

輕輕地推開走廊盡頭的房門,泰達生怕吵醒門後熟睡的人,小心翼翼地邁入其中。

室內的布置很簡潔,沒有任何家具,也沒有任何雜物,空曠的房間內散發著朦朧的藍光,淡淡的霧氣在腳下瀰漫。

仿佛步入了冷庫般,房間內的溫度要比外界明顯低了許多,連帶著泰達的呼吸也吐露出了白霧。

泰達的步伐遲疑了起來,布滿皺紋的臉上既欣喜又害怕,可最後他還是無法克制內心的情緒,走上前去。

一張病床位於室內的中央,各種儀器與設備架設在病床四周,以太在其中翻滾,輕微的翁鳴聲在機械之間響起。

泰達搬來一張椅子,在病床旁坐下,低下頭,雙手拄在額頭上。

過了許久,他才緩過來,布滿血絲的眼瞳看著病床上的女孩。

她和艾繆極為相似,就像姐妹一樣,如同熟睡了般,她雙眼緊閉躺在病床上,淡淡的幽光在她體表徘徊,如同朦朧的薄紗。

這是醫療部常使用的一件鍊金武裝,其名為「靜滯紗霧」。

外表來看,它就像是一團泛光的紗霧,在附著人體後,會極大程度降低人體的代謝消耗,令人體陷入類似休眠的狀態。

這件鍊金武裝常被用來保護那些長期昏迷的病人,這能極大地保護他們那脆弱的肉體,而在泰達的改造下,它被用來保護愛麗絲的身體。

注視著愛麗絲那安詳的面容,強烈的悲傷湧上了泰達的心頭。

他還記得那噩夢般的一天,霸主·錫林降臨,無差別地徵召了領域內的所有人,狂暴的以太輕易地入侵了每個人的矩魂臨界。

凝華者還能稍作抵抗,普通人們則在這爆裂的以太下,被完全撕碎靈魂。

愛麗絲當時受到了霸主·錫林的影響,但幸運的是她沒能被完全徵召,在霸主·錫林剛釋放出這強大的力量時,秩序局的榮光者就已經降臨,阻止了他。

可慘劇還是發生了。

榮光者的力量位於這個世界的頂峰,他們舉手投足間能輕易地造成可怕的毀滅,更不要說當時的愛麗絲了。

她還沒有成年,靈魂尚未徹底穩定,在霸主·錫林的力量下,本就不穩定的靈魂,被徹底擾亂。

如同一場凝華儀式,凝華進行到了一半,被突然打斷,愛麗絲的靈魂沒能被掠奪、凝華為實體的哲人石,但她的靈魂也沒能歸復常態。

聆聽著那平穩的滴答聲,愛麗絲還有著極其微弱的心跳,過了這麼多年,在泰達的精心照顧下,靜滯狀態下,愛麗絲的肉體依舊健全,仿佛時間在她的身體上凍結,她的樣子正如那一天般,可她靈魂卻再也無法復位。

按照醫療部的判斷,愛麗絲被算作死亡,但泰達並不甘心,繼續了凝華的儀式,將愛麗絲的靈魂凝華為哲人石,肉體則就此被保護起來,維持著微弱的生機。

「啟動鍵,我需要一個啟動鍵……」

泰達苦惱著,從鍊金術師的角度來看,實際上愛麗絲的肉體就可以視作一個完美的軀殼,可泰達找不到啟動鍵,他曾嘗試過逆轉哲人石的凝華,讓溢散的靈魂歸復身體,可最後都是以失敗告終。

也是,在鍊金術的研究中,有很多人都嘗試過逆轉凝華,可這一過程截至目前的研究來看,是不可逆的。

在數不清的失敗後,泰達將研究的目標轉移到了另一個方向,既然靈魂無法重歸軀殼,那麼他就為愛麗絲造就另一個軀殼。

鍊金人偶的軀殼。

「為什麼醒來的不是你呢?」

泰達低語著,思緒如毒蛇般爬滿了他的精神,令他疲憊不堪。

他還記得那一天,鍊金人偶動了起來,而且在這鋼鐵的軀殼下,她還誕生出了自己的意識。

宛如一場迷離的大夢,泰達以為醒來的會是愛麗絲,可在這軀殼下,誕生的卻是另一個意識。

一個懵懂、陌生的意識。

在知曉她不是愛麗絲時,泰達失望至極,而這個被抗拒的意識,則為自己取名為艾繆。

泰達的樣子很糟糕,幽藍的光芒映照在他的臉上,他宛如一顆枯朽的樹木,細長的陰影將臉頰切割成了猙獰可怖的模樣。

打開病床旁的柜子,低溫的冷氣從柜子里溢出,寒冷令泰達的手掌很快便失去了知覺,他從其中取出一支針劑,針管里凝固著鮮艷的血色。

在脫離低溫後,不到幾秒的時間,針管里被凍結的血色活躍了起來,躁動不止。

「永生之血……」

泰達輕聲低語道。

如果說鍊金術師們根據對「秘源」的了解,從而創造諸多的鍊金素材,並以這些鍊金素材為基石,打造鍊金武裝。

那麼永生之血便算得上一種契約素材,如同契約物對應著鍊金武裝一樣,這種怪異的素材,正是由魔鬼的力量而誕生出來的。

想要維持愛麗絲的肉體不死,僅僅依靠醫療部的資源與泰達的學識,是完全不夠用的,泰達需要一些超出規格的力量,哪怕它涉及禁忌。

起初使用這永生之血時,泰達很是猶豫,和很多凝華者不同,曾經作為升華爐芯部長的他,知曉很多的隱秘,就比如這永生之血真正代表的是什麼。

「『此世禍惡』的血。」

泰達不帶任何感情地說道,仿佛喚出了某種禁忌般,他隱約地察覺到,整個鍊金工坊都在微微搖晃。

不止是鍊金工坊,而是整個大裂隙,那頭怪物察覺到了自己的血液,正癲狂地想要將這血液尋回。

泰達知曉這一切是怎麼回事,而他還不準備和秩序局徹底為敵,喚醒此世禍惡這種瘋狂之舉,他從未想過。

將永生之血注入愛麗絲的體內,極具生命力的血液融入她的體內,病態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煥發出了健康的血色,連帶著微弱的心跳也變得有力了起來。

泰達抓起了愛麗絲的手,將手頂在自己的額頭上。

「猩腐教派來喚醒此世禍惡了,但不滅之心在灰貿商會的手上,他們一定會爆發衝突的……」

隨後泰達低語起了另一段魔咒。

「靈魂決定肉體,可這是能逆轉的,肉體也將影響靈魂……」

瘋狂的妄想在腦海里編織,看著熟睡的愛麗絲,泰達的聲音堅定。

「我會讓你醒過來的,愛麗絲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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