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幕深重,風雪交加。

幾道身影披著厚重大氅,在山林深處緩緩前行。

走在最前面的,是三個頭戴兜帽的女子。

其他人腳步動作僵硬,猶如提線木偶一般,亦步亦趨跟在三人後面,

他們誰都沒有說話,從頭到尾保持沉默,只有踩踏積雪的吱吱響聲,打破了深夜山林的寂靜。

忽然,一聲悽厲嘶嚎穿透風雪,從遠處若隱若現傳來。

嬌小玲瓏的女子停下腳步。

和身旁的青蓮聖女一起,以可以稱得上是完全同步的動作,緩緩轉頭看向遠處被黑暗籠罩的集鎮。

另外一側,羅青雋的聲音從兜帽下傳出,「應該是靈明山主荊極進入了鎮子,算起來我也有十餘年時間沒有再見過她了。

尤記得上次在朝廷組織的祭典大禮時,她還是溫婉似水的樣子,結果現在卻落入到了如此境地,當真是令人感慨嘆息。」

雲虹微微側目,開口時聲音冰冷機械,「陽極宗師陷入瘋狂喪失自我,對普通人來說造成的傷害已然猶如天災。」

「雲虹師侄真的要走斷情絕欲、無我無思的道路?」

羅青雋嘆了口氣,「暫且先不說能不能走通的問題,你有沒有想過,即便將來真的成了,若是失去了本我,這麼活著還有什麼意義可言?」

「羅師伯為何要勸我們?」

雲虹臉上露出一絲笑容,聲音卻依舊沒有一絲一毫的起伏,「以人為鏡,映照自身,可以冷眼旁觀吾等的變化,羅師伯應該對此樂見其成才對。」

羅青雋搖了搖頭,「我認為元一道子就是在隨口胡說,擾亂你的心境,讓你走上一條註定不可能成功的道路。」

「我們也覺得他沒有任何誠意。」

停頓一下,雲虹又補充了一句,「不過,我們卻又認為他所說的很有道理,和我們所設想的某個思路不謀而合,因此值得進行更加深入的嘗試。」

羅青雋垂下眼睛,又是一聲低沉嘆息,「雲虹師侄可要想清楚了,這一步走出去很難,想要回頭卻是更難。」

「回不了頭,那就不回。」

「自從當年宮苑老師將詭絲注入,全派齊修同心結的那一天起,我們就已經註定了無法回頭。

更何況隨著時間的推移,也是隨著同心同體後本派的日益發展壯大,我們已經隱約感覺到了來自於幽玄詭絲的隱患,再不早做決斷,或許就完全失去了決斷的機會。」

羅青雋下意識低頭,看著雲虹腳下微微顫抖的雪地。

再想想隱藏在其中的巨量詭絲,即便是以她的心境,也不由得生出些許寒意。

「雲虹師侄所感覺到的隱患,到底是什麼?」

「本派同心同體過後不久,在羅師伯的幫助下,一個個武道宗師加入定玄。

此後又藉助諸多宗師之力,讓越來越多的武者融入己身,直至達到如今的程度。

而在這一過程中,幽玄詭絲越聚越多,同時帶來了似乎並不存在,卻又仿佛無處不在的詭異思感,干擾著我們的感覺,影響著我們的判斷。」

停頓一下,雲虹接著說道,「羅師伯剛剛提醒過我們,若是斷情絕欲、無我無思成了,就會失去了本我。

但是,師伯卻是沒有想到,如果我們就這樣一直等待下去,或許會更早被詭絲吞沒,更加徹底的失去自我。」

羅青雋沉默許久,緩緩點了點頭,「既然已經做出了決定,將來不要後悔就好。」

雲虹收斂笑容,面無表情道,「就像是師伯曾經說過的那句話,苦海無邊、彼岸難尋,唯有橫舟自渡,哪怕

最終折戟沉沙,也算是來過走過。

所以吾等既然選定離手,那就不會有任何後悔的情緒出現,一切都還要待到塵埃落定之時再看。」

羅青雋問道,「你們準備怎麼辦?」

「一個字,斬。」

雲虹轉頭看向一側靜立不動的青蓮聖女,「吾等如今已有弱水真意,再加業火紅蓮,當可想辦法將一切主幹之外的枝蔓盡數斬斷。

如此方能眾靈歸一,沿著規劃好的道路一直走到盡頭,看一看讓宮苑老師備受困擾的大恐怖,又究竟是個什麼東西。」

說完後,她便一點點轉身,朝著遠離九聖山的方向走去。

羅青雋眼中波光一閃,開口問道,「雲虹師侄是準備離開了麼?」

「失去了青蓮左右使,劍閣三劍師,我們的實力層次已然跌落大半,留在這裡也已經不能助羅師伯一臂之力。

倒不如就此離開,返回山門潔凈自身,待到將一切都清理完畢後,才能迎來吾等的出山之日。」

雲虹停下腳步,回頭看過來一眼,「剛剛忘記了告訴羅師伯,以後除了雲虹之外,你可以稱呼我們為定玄,亦或是流螢。」

羅青雋疑惑問道,「定玄我可以理解,但流螢又是什麼意思?」

「小樓一夜聽春雨,輕羅小扇撲流螢。」

「元一道子說這是個很有詩意的名字,我們正好拿來一用,也算是和以往做一切割捨離。」

羅青雋沉默下來,看著玄武殿主虛胤等人跟在雲虹身後離開,直至消失在視線盡頭。

她忽然一笑,慢慢來到一塊凸起的山石之上,低頭俯瞰著遠處的集鎮。

眠龍鎮籠罩在黑暗之中,沒有一點燈火燃起,遠遠望去就像是一座荒廢的死城。

衛韜在小鎮外停下腳步。

隱於暗處仔細觀察內里情況。

濃郁的血腥味道迎風飄來,街面上橫躺著幾具屍體,還未被白雪完全掩埋。

「我感覺到了鬼車的存在,一路循跡而來就在這座小鎮之中。」

他眉頭皺起,片刻後一點點眯起眼睛。

在觀神望氣術的探查下,衛韜看到了一頭九首羽翼的怪鳥,正在鎮子中央的上空盤旋飛舞,看上去活靈活現,有如實體。

「陰極陽生、由虛化實。」

「所以說,此時在鎮子裡面的,就是一個將靈明九變修行到了陽極境界的大宗師?」

衛韜輕輕呼出一口濁氣,心底自然而然浮現出靈明山主的名字。

沉默思索片刻,他緩緩向後退去,完全沒有和對方照面的打算。

原本他還想著悄悄靠近一些觀察感知,加深自己對靈明九變的理解。

但只是隱於鎮外看了幾眼,衛韜便清晰感知到鬼車真意散發出來的扭曲瘋狂氣息,對進一步的修行非但沒有助益,甚至連心神都受到了少許的擾動。

「靈明山主的狀態絕對不正常。」

「到底是什麼原因,導致了這一情況的出現?」

「不過看到那頭瘋狂扭曲、難以直視的九首鳥身,或許這才是真正純粹的鬼車真意。」

「連我的精神都出現了少許波動,普通人在面對鬼車時受到的影響可想而知。

也不知道這座集鎮有沒有人生活,如果有的話,怕是在我來之前已經全部死於非命。」

「除此之外,再細細回想循著鬼車真意而來的過程,似乎也有些不太對勁。

按道理說,有一位陽極大宗師在這裡發瘋,絕對會吸引九聖山其他宗師的注意,結果我一路走來,周圍卻是平靜無比,完全沒有任何氣機顯現。

以說,他們要麼全部遠離了此地,要麼便盡皆隱匿了身形氣機。」

衛韜心中念頭不停轉動,忽然在一片樹林旁停了下來。

他緩緩抬頭,向上望去。

視線穿透黑暗風雪,和一雙同時俯瞰下來眼睛虛空對碰,目光交織一處。

「定玄掌門,北荒聖師。」

衛韜垂下眼睛,遮擋住眸子裡一閃而逝的殺意。

羅青雋眉頭皺起,面上閃過掩飾不住的驚訝詫異。

她也沒有想到,這個靠近過來的人竟然是元一道子。

更讓她沒有想到的是,從衛韜身上感知到的氣息。

初看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,根本沒有任何特別之處。

羅青雋卻是知道,就是下面這個年輕人,數月前才剛剛將北荒烈火將親手打死,實力層次絕對可以對標陽極宗師。

而此時此刻,她卻硬是看不出他修行武道的痕跡,仿佛隨便來個武者就能將其輕鬆打死。

和數月前的一面之緣相比,簡直是令人難以相信的變化。

但是,羅青雋卻不敢有絲毫的大意。

意識最深處的一縷警兆不停閃爍,提醒著她此人並不好惹。

如果不管不顧悍然出手,或許就會有預料之外的危險發生。

「事出反常,必有妖孽。」

羅青雋收回目光,開始向後退去。

幾乎在同一時間,衛韜向前一步踏出。

剎那間便穿過一道石樑,和羅青雋只剩下不足十米距離。

雖然沒有感知到任何的氣勢與敵意,羅青雋的身體卻不自覺地繃緊,心中已然是如臨大敵。

「附近除了我之外,還有其他宗師武者潛伏在側。」

退出一步後,羅青雋便不再後撤,面無表情開口說道,「不要以為我是怕了你,我只是不想在這種強敵環伺的情況下與你大打出手,讓其他人鷸蚌相爭漁翁得利,白白撿了便宜。」

衛韜表情平靜,聲音溫和,「羅聖師放心,你又老又丑,渾身觸鬚,他們應該不會來撿你的屍體。

至於我會如何,被別人撿了也就撿了,卻也不勞羅掌門費心。」

羅青雋臉上閃過一絲青氣,卻依舊沒有搶先動手的意思,「你我在此交鋒,無論誰勝誰負,都難以參與後續的神意爭奪,難道你就甘心將這一大好機緣白白放棄?」

「神意對我根本就不重要。」

衛韜目光須臾不離她的身體,「所以在我看來,將羅聖師在這裡打死,或者是技不如人被羅聖師打死,才是更加重要的事情。」

「簡直就是個無法溝通的愣子。」

羅青雋眼角唇角都在微微抽搐,一時間竟然有種前狼後虎的兩難感覺。

如果這裡只有他們兩人,那根本不需要有任何猶豫,直接做上一場就是。

她不相信對方就算再厲害,還能強過她定玄金帳這麼多年的積累。

但是,如今的九聖山可謂是宗師雲集,所有人都在黑暗中隱匿自身,誰也不會輕易暴露形跡,以免引來其他人的覬覦和算計。

哪怕是確定踏入了法境的金帳王主、玄武道主,在那次交鋒過後也都消失不見,不知藏到了那裡,靜靜等待著變化的出現。

唯有疑似發瘋的靈明山主,一頭闖入進來,成為被所有人暗中觀察的對象。

現在好像還要加上這個愣頭青,非要和她在這種複雜局面下一決高低,對後面的事情根本就是不管不顧,根本沒有放在心上。

「既然如此,大不了我舍了這次機緣不要,也要看看你這位元一道子,究竟是何根底!」

羅青雋深吸口氣,又緩緩呼出。

整個人在這一刻變得安靜沉默,仿佛與山崗密林完全融為一體

衛韜微微皺眉,旋即又鬆開。

在他眼中,從頭至尾沒有發現她的一點破綻。

甚至生出一種面對著她,就像是面對著這座石崗的莫名感覺。

只有他自己是外來者,隱隱受到了若有似無的排斥。

「和洪舜峑的歸虛演法有些相似,不過力量散而不聚,看似籠罩的範圍更大,卻沒有那種唯我唯一,排除其他的感覺。

真正動起手來生死交鋒,和洪宗師的境界層次還有著一線的差距。」

衛韜收斂思緒,負於身後的雙手一點點握緊,結成元胎拳印。

找不到破綻,那就將她打出破綻。

她與石崗密林融為一體,那就將它們統統砸爛,讓她自此無所憑依。

寒風呼嘯,白雪飄飛。

兩人距離十步,相對而立。

氣氛越來越沉重凝滯,已然到了即將爆發的邊緣。

就在此時,衛韜忽然轉頭朝著一側看去。

就在他目光所到之處,一座四色蓮台冉冉升起,似要遮住大片黑暗虛空。

在四色蓮台到達極盛的瞬間,又一道劍芒沖天而起,將瓣瓣盛開的蓮花從中一分兩半,各自化作點點星屑悄然散去。

緊接著,狂風大作,尖嘯連連,就從那片區域陡然炸開。

「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,出手的應該是妖教法王,另一方似乎是實力層次極高的劍道宗師。

兩人不知何故突然碰到一處,又不知因何原因起了衝突。」

「受到兩個陽極宗師交鋒所擾,羅青雋渾然無礙的狀態出現了一絲不諧之處。」

衛韜心中念頭閃過,毫無徵兆向前一步踏出。

再次出現時,已然來到羅青雋身前。

仿佛以無間入有間,恰好卡在她與周圍環境不諧的那一節點。

羅青雋便在此時猛地抬頭,眼眸深處閃過一絲冰冷殺機。

「想要尋找我的破綻,那就送給你一處破綻。」

衛韜雙拳無聲落下,忽然察覺到了些許別樣氣息。

下一刻,陡然異變突起。

無聲無息間,一道金光顯現。

便從那點不諧之處綻開。

教門定玄、金帳梵天,兩種截然不同的武道真意,而且全部是陽極靈境的真意,就在這裡疊加一處。

陡然爆發出極其劇烈的衝突。

「果然不愧是上一代的風雲人物,戰鬥經驗無比豐富。」

「她因勢導利,於瞬息之間就能做出決斷,將破綻變成了恐怖的殺招。」

衛韜心如明鏡,清晰瞭然。

卻還是不退不讓,不閃不避,甚至加速將拳印落了下去。

轟隆!

山崗密林陡然炸開一聲驚雷。

剎那間碎石呼嘯,植木亂飛。

整個山崗轟然破碎。

兩道身影一觸即分,各自向後退去。

卻又有尖嘯呼嘯暴起。

羅青雋幾乎沒有任何停頓,身形連閃幾閃,化作一團殘影急追而至。

倏忽前後,驟然左右,環繞著衛韜周邊呼嘯疾行。

每次擦身而過,都會爆出雷鳴巨響,挾裹著磅礴力量轟然炸開。

以飄忽不定的詭異姿態,打出剛猛霸道的攻勢,將所有一切都碾壓成渣,化作齏粉隨風飄散。

衛韜則猛地站定不動。

不管她從何處來,只管向

著一處去。

兩道身影在不斷激射拋飛的石木中碰撞交鋒,隆隆雷聲連成一片。

羅青雋面色沉凝,一次次加速折轉,攻勢一浪高過一浪。

剛剛她故意示以破綻,實則早已經備好了一擊制勝的殺招,就是要在第一個照面的交鋒中攻其不備,全力出手將人直接拿下。

但是,後續的發展卻完全出乎了她的預料。

定玄金帳秘法真意的對沖爆發,竟然被他硬生生擋了下來。

她所修持的兩部功法,可是盡皆臻至了陽極靈境大成的高度,兩相疊加之下甚至能夠爆發出近乎法境的一擊。

然而所取得的戰果,卻僅僅是在他的手臂上破開了兩道不深不淺的傷口而已。

甚至都沒能看到他的骨頭。

這種程度的防禦力,怕是連密教橫練宗師都要自嘆不如。

縱然猛攻沒有起到效果,但羅青雋心中卻並沒有任何驚訝的情緒,有的只是如若枯井的平靜。

畢竟早在第一次碰撞殺招被破時,她便已經驚訝過了,後續不惜消耗的搶攻,只是為了抽身而走所做的鋪墊而已。

眠龍鎮外,黑暗風雪之中。

一團殘影呼嘯來去,圍著沉默不動的衛韜瘋狂旋轉舞動。

若是在外人看來,大概會以為戰鬥進入了僵局。

甚至是被包裹在裡面的衛韜落入了下風。

但隨著時間的推移,羅青雋卻是越來越心驚。

雖然她在速度上占據了上風,竟然尋找不到抽身退走的機會。

那個沉默的身影,就像是一座驚濤駭浪中屹立不動的大山,哪怕風浪再大,無數次拍落擊打,也無法將其真正破碎掩埋。

而當浪潮稍顯乏力消退的那一刻,局勢就將陡然逆轉,她必定會面臨巍峨高山的籠蓋鎮壓,恐怖的反擊就會在那一刻轟然降臨。

到時候就算她的速度還能再快一線,也難快過驟然反彈的氣勢爆發。

只要稍有停頓滯澀,有可能就會被他抓住機會,最壞的結果便是被一套打死,甚至沒有還手之力。

「以我的速度,他也無法躲過全部的攻擊,但是普通攻擊落在他身上,竟然毫無反應一般,根本造不成太大的影響。」

「這種感覺,難道是……」

又是一次急速轉向後,羅青雋心中驟然泛起一個極其詭異,甚至讓她都不太願意相信的念頭。

「難道是密教中只是偶有聽聞,百餘年來卻從未再能得見的陰陽歸一!?」

「金剛琉璃之上,陰陽融合歸一,密教陽極橫練大宗師!?」

「他身為青麟山元一道子,這怎麼可能?」

「在這樣繼續下去,就算其他隱於暗處的宗師不露面不插手,我怕是也要被他給拖到精疲力竭,活活耗死。」

「剛才就應該在第一次碰撞後,不惜代價,拼著被他反擊受傷轉身就走,也不會落得如今進退不能的兩難境地。」

剎那間數個念頭在心中閃過,羅青雋又是一個急轉,招招不離衛韜的氣機薄弱之處,打出暴風驟雨般的殺招。

然後於電光火石間尋到另一處破綻,幾乎沒有時間間隔,便接續上後一波的攻擊。

「這老妖婆,也確實有些難纏,硬是沒有給我暴起出手反擊的機會。」

「在尋找破綻方面,她經驗之老道,眼光之毒辣,還要遠遠超出我許多。

每次出手都精準迅捷,直指我不同武道真意融合的薄弱之處,有時候甚至像是開了天眼,竟然能先於我的動作做出各種預判,將我的爆發生生打斷。

想來剛開始時我想要尋找她的破綻,怕

是被她給暗暗不屑恥笑了一番。」

「不過這倒也是一件好事,我也是直到現在才知道,自認為圓潤的混元無極、元胎歸一,竟然還能從中尋找到如此之多的不諧之處。

正好能藉助此次交手一一呈現出來,方便後續推演修改,打磨完善。」

衛韜定住心神,已經做好了持續作戰的準備。

比起已經顯露少許急切之情的羅青雋,他顯然要平和許多。

渾然不管是否會引起其他武道宗師的關注,安忍不動如大地,靜慮深密如秘藏,沒有一絲一毫的焦躁情緒。

忽然,一聲悽厲啼鳴響起。

一道扭曲身影自眠龍鎮內激射而出,上方九首羽翼呼嘯而至。

其速度之快,僅僅數個呼吸便已經來到兩人的近前。

就在此時,羅青雋七竅齊齊湧出鮮血。

原本就迅捷如電的速度陡然再提。

刷……

所有的殘影悄然收斂一處,顯現出羅青雋的身影,而後一陣狂風般朝著山林深處退去。

轟!

幾乎在同一時間,一隻遍布雲紋黑鱗的猙獰利爪向前探出。

挾裹著被動積攢了許久的狂暴氣勢,猶如被壓制到了極點的繃簧,在氣機此消彼長下轟然爆發出極度恐怖的衝擊。

衛韜一拳既出,目光卻是猛地一凝。

鎖定的那道身影忽的滾地,四肢並用而行。

不再是羅青雋的身形,而是變成了另外一副截然不同的模樣。

「虎首朱發而有角,四足飛走幽遐出。」

「竟然是這樣,這便是羅青雋隱藏到了最後的底牌,也是她陽極靈境真意的體現。」

轟!

拳勢過處,籠罩住了那道若隱若現的古怪身影。

一團猩紅血霧爆開,遮擋住了兩人之間的全部視線。

羅青雋腰部以下已經蕩然無存,無數猩紅詭絲從斷口處瘋狂湧出,帶著她以更快的速度逃離。

「羅青雋縱然是背向而行,卻仿佛預料到了我的攻擊一般,在最關鍵的時刻捕捉到了最佳的時機,避開了最為猛烈的殺機。

不過即便如此,她生受了我的全力一拳,只剩下了半邊身體竟然還沒有死,也是有些出乎了我的預料。」

「可惜了,她一下子減輕了近半的肉量,再藉助反震之力御使詭絲加速逃生,我就算是想追也已經追之不及。」

衛韜暗暗嘆息,便在此時調轉身體,迎上了尖嘯連連的靈明山主。

「誰都逃不掉,你們都該死!」

一道淡如輕煙的身影仿若鬼魅,連同九首鬼車一起,猛然朝著破碎狼藉的山林落下。

衛韜進步踏地,又是一拳向上擊出。

剎那間氤氳霧氣繚繞,遮蓋住了內里驟然膨脹變大的軀體。

轟!

九首鬼車一聲悽厲啼叫。

迎面撞上了一尊猙獰恐怖的龐然身軀。

由虛化實的陽極靈意直接崩散,化作大片血光遍灑虛空。

靈明山主同樣一聲哀鳴,整個人猛然向後倒飛出去。

「原本就有傷在身,又被鬼車真意侵蝕了自身真靈,靈明山主怕是已經精神錯亂崩潰,根本發揮不出應有的實力。」

看著那道翻滾落下的扭曲身影,衛韜沒有任何猶豫,又是一步向前踏出。

既然敢向他出手,那就別怪他一不做二不休,不管什麼教門七宗、同氣連枝,就要在這裡被活活打死。

靈明山主踉蹌落地,腳踩實地的感覺是如此美好,甚至讓她從渾渾噩噩的狀態中暫時脫離出

來。

然而還未等她真正穩住身體,便猛地抬起頭來,暴躁瘋狂的眸子裡映照出一道蓋壓落下的身影。

下一刻,那道身影毫無徵兆消失不見。

她只看到了一隻拳頭,仿佛自濃郁到幾乎無法化開的黑暗深處升起,還有隆隆風雷之聲,占據了自己的所有視線,甚至是充斥了全部的意識。

「我這是在哪裡?」

「我現在是在做什麼?」

「為什麼會惹到如此可怕的敵人?」

轟!!!

靈明山主的身體被巨大的力量撞擊推動,又向後飛出一段距離,撞碎了不知多少房屋牆壁,最終癱坐在一片殘垣斷壁之中。

寒風吹散煙塵。露出被遮擋在內的景象。

衛韜面無表情看去,便見到靈明山主身體扭曲錯位,鮮血與塵土冰雪混在一處,將身下大片地面浸染成暗紅的顏色。

她癱坐不動,任由鮮血肆意流淌。

只是翕動了一下失去了血色,慘白如紙的雙唇,似乎是想要開口說些什麼。

就在此時,又是一拳無聲落下。

將靈明山主所有要說的話全部封堵了回去,順便將她所有的生機盡皆砸滅。

在生命的最後一刻,她看上去應該是回復了清明。

似乎還想要對他說些什麼。

但衛韜覺得沒有那個必要,所以就沒有給她開口的機會。

畢竟她瘋了那麼久,殺了那麼多人,又變成了現在這種悽慘模樣,再堅持下去也是生不如死。

所以倒不如乾脆一點,也算是早一點兒得到解脫。

衛韜緩緩直起身體,臉上沒有一絲表情。

周圍幾道窺探的已然消失,還有若隱若現的氣機正在急速遠離。

他不知道那些到底是什麼人,其實也不太想知道。

衛韜只知道,那道讓自己無比渴望的氣息,已經出現在了這座小鎮的外面。

他們之間,僅僅只是隔著兩條破碎的長街而已。

(本章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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