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昨晚睡得好嗎,傑弗森小姐?」

「還不錯。」

「又沒有什麼不適?」

「除了間歇性會有些頭暈以外,基本沒有太多問題了,昨天做了一些復健運動,感覺相當不錯,你知道,終於動起來了,有種活過來的感覺,這段時間內我實在是躺得太久了。」

「在運動中會頭暈嗎?」

「還好,那都是很輕量的運動,你知道,基本和散步差不多,沒有覺得太吃力。」

「你的身體素質的確讓人吃驚,傑弗森小姐,很多病人在昏迷這麼長時間後都會有輕微的乏力現象,」她的主治醫生,也是舊金山總醫院的神經內科專家漢斯.瓦內茨說道,「而你似乎毫無這方面的問題,事實上,我昨天經過復健區的時候,你完全嚇了我一跳——你的體能看上去好像還比我更好一些。」

珍妮對他眨動雙眼,「這也意味著我可以儘快出院了嗎,瓦爾茨醫生?」

「如果沒有頭暈現象的話,也許可以,但現在這依然是我們頭頂的一片烏雲,是嗎?」瓦爾茨風趣地說道,他進一步為珍妮解釋了起來,「顱骨內的世界和你的體力並沒有太大的關係,所以這並不是你能否出院的指標,我們認為,基於謹慎的心態,再觀察一段時間是非常有必要的。因為你腦內依然還是有一些淤血塊,需要檢查它們是否正逐漸被吸收。後天我們會為你再安排一次ct,當然,在此期間一定要記住,不能過量運動,不論是體力還是腦力——」

他掃了一邊的瑪麗一眼,瑪麗心虛地縮了一下,珍妮不得不站出來為她說話。

「是我命令她把ipad給我的,醫生,」她說道,「你知道,每天躺著實在是太無聊了——但我保證,沒用它來看工作郵件。」

「好吧,好吧。」瓦爾茨醫生笑著說,「還有,間歇性的頭暈和頭痛都是較正常的,但如果忽然有強烈的暈眩感或疼痛感,隨時叫護士來。」

送別了每日查房的好醫生,珍妮伸了個懶腰,踱到會客室里,和瑪麗一起在窗邊坐了下來,眺望著舊金山的天際線,有些抱怨地對瑪麗做了個鬼臉,瑪麗則笑笑地回了她安撫地一拍,「你也聽到醫生的話了,繼續住著吧——這是我們共同的決定,你抗議也沒用,還不如接受事實,親愛的。」

「到底是誰在付你工資啊。」珍妮氣得翻了個白眼,但也是無可奈何——的確,雖然她基本已經算是康復了,但因為這間歇性的眩暈,以及腦內淤血尚未完全被吸收,仍然存在陰影的事實,也讓她暫時仍不能出院回家,甚至連轉院回洛杉磯都不在考慮範圍內:特地到舊金山來探望她的人已經夠多的了,一旦她回到洛杉磯,去一次醫院簡直就是舉手之勞,很多之前只是電話問候的人恐怕都會想要走上一趟,而這不但對珍妮的恢復不利,也會讓她見到不少她現在並不是那麼想要看到的人——比如說,現在已經回到洛杉磯的羅伯特,如果他想要再來一趟呢?珍妮該給他什麼答覆?

當然,羅伯特也許不會這麼幼稚,但她留在舊金山,到底還是給雙方都留下了折衝的餘地,也能繼續保持一個病人的形象。再說,瓦爾茨醫生一直擔任她的主治醫生,在病情已經見好的時候轉院也沒有太大的意義。

對珍妮來說,住院的日子確實是頗為無聊的,前段時間因為掛瓶,大部分時間都只能躺在床上,現在終於連瓶也不必掛了,可以四處走走,她又開始感到病房起居不變,尤其是切薩雷又回洛杉磯去處理大夢的一些事務,為大夢明年發行的幾部電影做準備,探望人潮又已經告一段落,現在她每天就只和瑪麗大眼瞪小眼,不能工作、不能運動,連打電話聊天的時間都受到嚴格限制——不過說實話,她現在也沒有什麼煲電話粥的心情,甚至連看點電視劇的心情都欠奉,稍微誇張地說,那就是如坐針氈、茶飯不思,做什麼都找不到一點樂趣。

「是你,」瑪麗甜甜地說道,「但你已經有兩個月沒給我開支票了,親愛的,所以我基本上算是在做義工,這使得你對我的話語權相應地有所減弱。」

「噢,」珍妮說,她趕快打開自己的郵箱,給金髮起了郵件——因為規模小,小夢工作室的開支多數都是每月由會計師開出支票,但那需要珍妮的簽章,而當然,在過去的一個多月,這事誰也沒想起來。「記得提醒我,把你的僱傭關係轉去大夢——等我們回洛杉磯就辦這件事。」

「你改主意了?」瑪麗也不矯情,她好奇地問道,「之前你不是說,既然切薩雷也沒把生活助理掛在大夢帳上,所以我們也最好不要這麼做嗎?」

「當時公司的規模畢竟還不是很大。」珍妮說道,「當然啦,說不定以後的情況也會發生變化……」

她沒有說下去,而是自失地一笑——瑪麗這話很難不勾動她的心事:如果切薩雷真的去了迪士尼,為了確保她對大夢的領導權,切薩雷的那20%股份代理權她是一定要拿到的,到時候在公司里掛個人算什麼,就是把個人所有花銷都掛在公司里,相對於現在公司的年營業額來說,那也根本都不是什麼問題了。

「瑪麗,你已經跟了我十年了吧,」她改變了話題,瑪麗眨了眨眼,懵懵懂懂地看著她,隨後點了點頭。「你覺得我是個怎樣的人?」

「呃。」瑪麗說,明顯在猜測她的意圖,而珍妮也修正了自己的問題。「我是說在事業上,你知道——不是性格上——你覺得我是什麼樣的……我不知道,企業家?演員?製片人?」

「當然是天才啦。」瑪麗說,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,仿佛這是個無可爭議的問題,「為什麼會這麼問?——除了天才以外,還有什麼能形容你?」

即使珍妮已經習慣了各種各樣的溢美和榮譽,但在瑪麗這種貼身多年的自己人跟前,她還是有些汗顏,「呃,也不要這麼說——就只是,除了天才以外,你覺得我是哪種人?野心勃勃、追求完美,還是謹慎、小心?」

「噢,我明白了,」瑪麗說道,她側著頭想了一下,「我覺得你——很奇怪的,你這幾種特質都有。」

「真的嗎?」

「yep,你和切薩雷給我的感覺並不是很一樣,」瑪麗顯然也在努力地組織語言,「你看,切薩雷當然也會做大膽的決策——但是他的大膽更多的還是一種可控的大膽,你能感覺到他的思路,就像是他做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準備,不知道該怎麼說……就像是這是個風險性很高的市場,你可能會賠得1分錢不剩,也可能會賺到翻倍的利潤,切薩雷就會投入身家的80%——你只會驚訝於他的膽量,但很少會覺得這是個不合理的決定,因為他不論如何也還給自己剩了20%。」

「而我呢,我就完全不顧風險嗎?」珍妮有些震驚地問道,「不可能吧,我還以為大多數時候我會比他更保守呢,你看,我就從來都不喜歡太過激進的公司財政策略。」

「不是,不是完全不顧……但我覺得你在做決策的時候,很多時候就根本沒考慮過風險。」瑪麗誠實地說道,她皺著眉邊想邊說,「就像是你深信它不可能失敗,絕對會獲得成功,你的很多決策都給我這種感覺——這是你和切薩雷最大的不同,我想這就是你被叫做天才的原因。」

她的表情有了些許夢幻,一副心馳神往的樣子,「切薩雷再優秀,也是insidethebox,但你的很多決策都給人以outsidethebox的感覺——所以他是非常非常優秀,但你才是所有人都想合作的天才——幹嘛,為什麼要這樣笑,難道我說得不對嗎?」

「沒有,沒有。」珍妮忍住了苦笑的衝動,一本正經地說道,「你說得很對,這一直以來都是我的核心競爭力……outsidethebox,但是……」

「但是?」瑪麗高高地抬起了眉毛。

但是金手指馬上就要過期了,頂多也就是再管幾年,這個最大的優勢也馬上就要沒有啦……

珍妮吞下了滿腔的苦水,搖了搖頭,她換了個說法,「但是我最近一直在想——這件事讓我一直在想,我是不是也該調整一下生活重心了,你知道,瑪麗,過去十年來我過的都是什麼生活,現在又多了腦袋裡的這個——」

她敲了敲太陽穴,在瑪麗有些難過的表情下繼續說道,「我覺得我必須是做出一些改變了……我只是不知道我到底該放棄什麼,表演?製片?還是大夢?」

「可大夢不是有——」

「切薩雷有可能要去迪士尼。」兩個人同時開口,珍妮沖瑪麗搖了搖指頭,「不要亂想,這不是背叛,只是對所有人都最好的安排——有些內.幕很複雜,知道這些對你沒好處。」

「ok。」瑪麗說道,她有些遲疑,「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——不過……就一定要放棄一項嗎?」

「你覺得不需要嗎?」珍妮吃驚地反問。

「我覺得……還好吧,」瑪麗說,「當然,切薩雷走了以後你會需要一個新ceo——你不可能自己去管那些日常運作的事,確實那會顧不過來,而且對你的才華也會是極大的浪費——還有,我們的電視業務也許會受到一定的挫折,因為那不是你擅長的領域……但別的我覺得還好啊,如果你覺得現在的工作量太累了,可以試著三方面同時減產,為什麼一定要放棄一項呢?」

「這也是一條思路。」珍妮不得不同意瑪麗的看法——就她知道的信息,推導出這個結論是相當自然的,畢竟在她的預設里,珍妮還是會一直保持天才的思考,能不斷推出hit大作,對公司製作電影的方向保持絕對的話語權,這樣的話,即使聘請一個新ceo,大夢的話語權肯定還是牢牢把握在她手裡,珍妮只需要嚴控財務,也還是能兼顧電影和製片的。「不過,你也不能永遠保證你能一直在盒子外面,不是嗎?而且這樣一來,大夢實際上也等於是毫無發展,只能原地踏步,想要拓展業務範圍基本上也是沒有可能了……」

她嘆了口氣,再次發覺這種交流的低效,在隱瞞最重要信息的前提下,雙方基本就是在雞同鴨講,她只能強迫瑪麗去接受自己的設定,「不過如果我覺得已經有些力不從心,想要放棄一項呢,你覺得我會放棄什麼?公司?電影還是製片?」

有個小跟班的好處就在這裡,雖然瑪麗明顯不認同她的看法,對她的信心比珍妮自己要足得多,但還是順著這條思路繼續了下去,「ok,那我覺得……我不知道,公司嗎?」

她聳了聳肩,「畢竟,當你在表演和製片的時候——雖然那也非常辛苦,但我能看的出,你一直都樂在其中,而公司呢……當然,我們取得成就的時候,你也是快樂的,但——在日常工作里,你看公司郵件的時候抱怨是最多的。」

「非常別開生面的視角。」珍妮忍著笑說,「但你說得對……我也以為在這三條線里,公司應該是我最不看重的一條線,至少……至少我對它的信心應該是最低的,從理智上來說,如果精力有限的話,也應該先放棄它……也許你的運氣會背棄你,但你的演技和製片能力不會,對嗎,這些東西至少是實在的,至少是你握在手心裡的……」

「我不認為你挑中那些電影是出於運氣啊。」瑪麗真誠地說,「,《prada》、《暮光之城》、《阿凡達》,還有我們買下的《飢餓遊戲》和《五十度灰》——你在分析那些大賣元素的時候是多麼的睿智——說真的,《飢餓遊戲》的午夜場預售?這簡直就是又一個奇蹟好嗎——」

在珍妮的白眼裡,她悻悻然地聳了聳肩,「ok,ok,如果你一定要說那是運氣的話——」

現在已經是2012年1月底,距離奧斯卡的時間業已不多,《飢餓遊戲》的宣發已經進入了最後階段,切薩雷趕回洛杉磯也有一個原因,就是要出席它的首映禮,而雖然還未上映,但預告片點擊、討論量,以及超高的年輕人關注度和幾乎是逆天的北美午夜場預售數據,無不是暗示著在《暮光之城》後,又一部ya小說金ip的誕生,從3年前迪士尼本部和大夢對《飢餓遊戲》和《火星上的約翰.卡特》的爭奪開始,這齣被業界矚目的大戲總算是唱到了尾聲:大夢似乎是又一次做出了一個強大的印鈔機系列,而迪士尼呢,卻把大夢嘴裡的金ip給硬生生做垮了——更妙的是兩部電影上映日期相當接近,更是讓無數人興致盎然地圍觀著這一次巔峰對決的票房結果,要不是年初實在有太多大事,這件事本該會引來媒體熱炒的,不過即使如此,珍妮這幾天也在不少新聞網站看到了相關的報道。——當然,這不能讓她生受瑪麗的稱讚,畢竟沒有誰比她更清楚真相。

「總之,我之前也和你一樣,當然,三個行業我都愛,但如果要我放棄一個的話,從謹慎的角度來說,當然是放棄最有可能失敗的那個——不是說公司關張,結束營業,只是放棄擴張的想法,維持現在的經營規模,就像是你說的一樣,還是保留著話語權……」珍妮說,強行結束了瑪麗的膜拜,「把更多的精力用在表演和電影製作上……我甚至可以和切薩雷一起把股份換給迪士尼,那是最保險的選擇,你知道,規避風險,在股價估值最高時套現……」

「那樣的話,你就是迪士尼的大股東了。」瑪麗說道,「你能拿到一大筆現金,還有更多的迪士尼股權。」

「yeah,」珍妮說道,她勾起唇角,輕輕地說道,「切薩還會是迪士尼本部的總裁,我能影響到大夢和本部的電影製作——這也是一條最穩妥的出路,是不是?我能做我最喜歡的事,用最低的風險,賺取最高的收益。」

「但?」瑪麗說,「那後頭一般都有個『但』的。」

「但……」珍妮重複著她的話語,她輕輕地說道,「但——當你要下這個決定的時候,你才會發現這並不容易——雖然你知道,這是最好的選擇,但……」

她搓了搓臉,有些崩潰地輕喊了起來,「這就像是拋棄親生的孩子一樣啊!*,我真不知道切薩雷是怎麼能下得了這個決心的,我是說,我畢竟還有表演和製片,可他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,事業重心卻只有大夢——」

瑪麗沖她遞了個同情的眼神,並沒有出聲答話,珍妮也感激地沖她淺淺微笑了一下,她撐著臉頰,望著遠處的高樓大廈,「這就像是……當你已經習慣了創造奇蹟,習慣了allin,然後贏中頭彩的感覺的時候,忽然間,夢醒了,你得去對現實妥協……」

她又搖著頭笑了起來,「這真是……你知道嗎,瑪麗,當我創辦公司的時候,我絕對沒想到有一天我會對它產生這麼深的感情——」

這又是一個很難對瑪麗解釋的問題,畢竟大夢就是她一手創辦,在所有人看來,她的事業心應該都是非常的高企,只有珍妮自己明白——也許切薩雷也看出了一點,當她想要創辦公司的時候,她對於這件事其實並沒有太多的興趣,當然更談不上野心,那更多的是像完成金手指的要求,給自己多準備一條退路,在那之後,一步又一步,她付出了汗水和努力,也為挫折焦慮,為成功而歡笑,但珍妮從未認真考慮過大夢對自己的意義,從未認真想過她是否就像喜歡錶演那樣喜歡大夢。

她喜歡錶演嗎?喜歡,凱倫、夢露、可樂、黛西,這些角色都曾讓她感到深淺不一的痛苦,但這痛苦也散發著芬芳的香甜,吸引她更加沉溺,這痛苦是她涅槃的火焰,是她自我完整的考驗,表演讓她心醉神迷,這種吸引力無需任何自我懷疑,如此自然而然,就像是她對製片的喜愛,《代號shero》、《夢露》……生產出一部又一部的電影,收割票房和好評——甚至哪怕是差評,讓它們去改變一些人一小部分的人生——

但,她喜歡公司嗎?珍妮以前當然也想過這個問題,她面對過那麼多次抉擇,克里斯、切薩雷、薩爾維,或多或少,她也都因為和事業的衝突放棄了他們,但那更像是在感情和事業之間做一個選擇,直到現在,當她必須在事業與事業之間做出抉擇的時候,珍妮才真正切實地意識到這一點——在她真正考慮放棄的時候,那強烈的不甘和心痛反而提醒了她,原來她也許愛經營公司和愛表演、愛製片一樣的多。

「……或者不如說,我是喜歡創造奇蹟的感覺,」她低聲說道,忍不住自失地一笑,「一次又一次,用最大膽的手法做到最輝煌的成就,讓所有人都為你吃驚,就像是穿上了那雙紅舞鞋,魔力讓你想要一直一直地舞蹈下去……」

「但……你說得好像你的魔力完全來自那雙鞋一樣。」瑪麗終於費解地喊了出來,她明顯迷惑不堪,「j.j,但——事實顯然並非如此啊——」

沒等珍妮喊話,她就搶斷了她的解釋,「如果你覺得自己照顧不過來了,想要結束掉一邊的工作,那麼我可以理解,或者你因為切薩雷要去迪士尼了,忽然間沒人和你合作擴張大夢了,你感到失落,ok,這也很正常。但你給我的感覺是——」

她說出這話,就像是這是最荒謬的猜測,「你覺得少了切薩雷,你就根本經營不了大夢了,好像你的魔力都會跟著他離開——這我就真的不明白了,j.j,如果你走了,大夢的未來也許倒會陷入陰霾,但切薩雷走了?well,我也不是說員工就不會失落啦——但我肯定,只要你還在,這終究只是小問題而已,我不明白,j.j,你對自己就真的這麼沒信心嗎?」

珍妮欲言又止,但終究還是以笑容作答。瑪麗瞪了她一會,泄氣地搖了搖頭。

「我感覺我就只是一個樹洞,」她說,「你根本就沒打算讓我弄懂——你這個滿是迷霧的女人。」

她對珍妮做了個鬼臉,又說道,「不過在我看來,這是個很簡單的問題——至少我是這麼想的,如果你真的這麼捨不得,那就試著做一做呀,你怕自己身體照顧不過來,那就等照顧不過來以後再賣掉公司,你怕你自己經營不了,可就算大夢破產,這和你又有什麼關係呢?你已經那麼有錢了,大夢僅僅只是你的一部分資產而已——」

「這哪有這麼簡單。」珍妮哭笑不得地說,「你總是必須對公司的雇員負責的,瑪麗,如果抱著這樣的心態——」

她忽然頓住了,瑪麗的話就像是一柄利刃,劃破了某個口袋,解放了潘多拉的魔盒,讓無窮無盡的思緒和明悟一涌而出——珍妮原來要說的話凝固在了唇邊,她看了看瑪麗,又看了看自己,忽然發現這一切是如此的簡單——

「你說得對,」她說,忍不住大笑了起來,「你說得太對了——」

「呃——」瑪麗有些拿不定主意,她試探性地說,「我說對了什麼?——但不論如何,你都不該再這麼笑了,j.j——你知道,你現在不該太激動——」

「ok,ok。」珍妮說,她笑意未歇地搖了搖頭,「我終於明白,本質上,這是個什麼樣的問題了——」

她指了指瑪麗,「看,你是個富家女孩,你在寬裕的物質環境中長大,瑪麗,如果我這麼說你別生氣,但你幾乎是我的反面,你的上進心不夠強,有些喜好安逸,因為你很容易就感到滿足——」

「我不生氣,因為這就是事實。」瑪麗反而有些驕傲地說道,「我和世界上最優秀的人在一起工作,這就夠了,我不需要變得和他們一樣優秀。」

她看起來有些明白了,「而你則出身於物質匱乏的環境——」

「非常、非常匱乏,什麼東西都很匱乏。」珍妮說,「你看,這就是我們的不同,是嗎?這神奇的命運改變了我,它改變了那麼多……」

她抬起頭望著窗外,想到了這些年來夢一樣的經歷——她的語調輕柔了起來,「你看,瑪麗,現在我擁有了那麼多,但很多時候,我還像個窮人一樣思考……永遠都那麼膽小,永遠都在數著我擁有的每一枚硬幣,很多時候我依然還是那個一無所有的小女孩,我怎麼敢冒險呢,我擁有的只有這麼一點點。」

她沒有理會瑪麗困惑的表情,而是自顧自地說道,「我得到了那麼多寶貴的機會,瑪麗,我從無到有,擁有了那麼多那麼多,而這就像是個無言的挑戰,瑪麗——就像是命運正在拷問我,我真的改變了嗎?瑪麗,就像是有人在問,『這一切是否命中注定?你真的能通過努力改變你自己嗎?』命運送了我一雙紅皮鞋,而它現在想要看看,當我脫掉這雙鞋後,我會踮起腳尖繼續跳著舞往前,還是脫掉華服,抱著我僅有的財產,把它帶回我那襤褸的、安全的巢穴。」

「你在洛杉磯最好的地段有一棟千萬豪宅。」瑪麗說道,「而你管它叫做『襤褸的巢穴』。」

珍妮仰起頭,愉快地笑了起來。「是的,和我們在談論的財富比起來,它就是襤褸的巢穴——不管怎麼說,這只是個比喻,你明白的,瑪麗。」

「我一點也不明白。」瑪麗說,但她的語氣暗示著她已經有些懂得了,她的唇邊含上了笑意,眼神也變得閃閃發亮,她是這麼——崇慕、尊敬、喜愛的望著珍妮,「真的,我一點也不明白到底是什麼困擾著你——但我知道,你好像已經有些眉目了。」

「這依然是個非常艱難的問題,」珍妮承認,「要改變自己總是很難的,要走出自己的安全區——但這就是所有一切全部的意義,瑪麗,我明白了,不需要奢求更多了,我已經有了這麼這麼多——我早就已經穿上了屬於我的紅皮鞋。」

陽光穿過明亮的玻璃窗,灑在她臉上,讓這個漂亮的金髮姑娘顯得神采奕奕,儘管她只穿著青綠色的病號服,她沒有化妝——但在灣區的陽光下,從那大片大片的玻璃窗外望進去,她依然美得就像是——就像是一簇流動的火焰,就像是戴著一頂無形的皇冠——

「我需要你去打一通電話,」她站了起來,充滿信心地、興奮而又泰然地吩咐著她最忠心的下屬,讓她慌忙地站起身來,在興奮中幾乎踢倒了自己的凳子——儘管她還有些懵懂,但卻早已被僱主——導師——她所仰望的那個君主給感染得雀躍了起來。「瑪麗,先不要透露你的身份,你可以欺騙,可以賄賂,總之,我要你在瞞過所有人的情況下和這個人說上話。」

她的唇角翹了起來,幾乎是刻意吊人胃口一般,珍妮停頓了一下,格外緩慢地吐出了這個名字。「——莎倫.塔克,ge的關鍵人物……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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